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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含真觉得很奇怪。
那个青年看起来似乎跟自家祖父秦柏不算很熟,对秦柏的妻子孙女情况都不太了解,可是他说话的语气中又透着亲昵,感觉上不是一般的交情。
秦含真从没听秦柏提过,他在江宁还有这么一个熟人,秦柏也没向她与牛氏介绍对方的身份。照理说,秦柏有三十几年没回江宁了,这人的岁数都没这么大,不象是他在江宁的旧识。若说是故人之后,秦柏待他又很客气,不是对一般世交家小辈的态度。
秦柏的态度很矛盾,但那青年却是坦荡荡的,亲切又友好,主动向牛氏和她介绍自己,说他姓赵,是宗室中人,从京城到江南来求医的。秦柏是皇亲,按辈份,他也要唤秦柏一声舅舅呢。
秦含真从前只知道自家祖父是太子的舅舅。不过真要从皇帝皇后那边算起来的话,赵陌的父亲,还有蜀王幼子等身份的人,因为是太子堂兄弟的关系,也可以唤秦柏一声舅舅的。赵陌称秦柏为舅爷爷,便是因此而来。不过一般人都不会这么叫,通常都只唤一声永嘉侯而已。
这位赵公子,既然也是宗室中人,那么显然是哪位王爷的儿子了,正好与太子、赵硕、赵砚、秦平秦安、秦伯复秦仲海他们同辈。秦含真心里有些抓瞎,赵公子算是她什么亲戚来着?表叔吗?想想她的表叔还真是数不清了……
牛氏得知这位赵公子是宗室,顿时肃然起敬,原本还有些散漫的态度也变得郑重起来:“老婆子不认得贵人,方才真是怠慢了。”
赵公子笑道:“舅母不必客气。您是长辈,我这个晚辈在您面前却是不敢拿大的。”
秦柏轻咳了一声:“公子还是别称呼我们夫妻为舅舅舅母了,实在不敢当。”
赵公子含笑看了他一眼:“侯爷多虑了。论辈份,本该如此才是。”
秦柏默默地回看了他一眼。
他便笑道:“瞧我,见了二位一时高兴,竟忘了让路。侯爷与夫人是来看诊的吧?叶大夫的医术确实让人惊叹,来,我来为二位引路。”竟是自告奋勇做了向导,领着秦柏夫妻进医馆去了。
秦含真留意到,他换了对自家祖父祖母的称呼,这跟他之前的态度可不太一致呀?这人真奇怪。
大概是因为时间尚早的关系,医馆里人并不算多。有两三张桌子后头各坐了一位大夫,每位大夫身边都围了几个病人和家属。另一侧是抓药柜台,有三四个人正在柜台前排队领药。其中一人身上的衣裳似乎有些眼熟。秦含真多看了两眼,正好遇到那人听见声音,转过身来,竟然是沈太医!
沈太医看到赵公子回来,有些惊讶:“爷……”只说了一个字,他就瞧见了赵公子身后的秦柏与牛氏,还有秦含真。他立刻闭了嘴,笑着向秦柏打招呼:“侯爷怎么也来了?可是夫人的病情还未有起色?”
秦柏微笑着点点头,牛氏则惊奇地看着他:“沈太医,你怎么也在这儿?”他可是位太医呀!这里的大夫医术再高明,还能跟太医比?
沈太医面色微红,低咳了一声,干笑着说:“术业有专攻,我也有不擅长的科目。”
牛氏释然,笑道:“我看沈太医医术高明,说是有什么地方不擅长的,也只是过谦而已。”
秦柏问沈太医:“叶大夫可在里面?拙荆先前在路上偶感风寒,至今还未断病根。我想请叶大夫替她诊一诊脉。”
沈太医忙道:“这事儿好办。叶大夫正好在呢。”便跟柜台里的一个伙计说了一句,那伙计看看秦柏与牛氏,从柜台里走了出来,低声请他们到后堂去等候。
赵公子也跟了过来。
后堂地方不大,估计也就是六七个平方,只摆着一张八仙桌,四把竹椅,桌面上放着一套茶具,墙上挂了两幅画,一幅是张仲景,另一幅秦含真看题绂,猜想应该是孙思邈。
秦柏一行人在桌旁落座,赵公子也坐了下来。他身后的其中一名随从上前倒茶。
赵公子亲切地跟秦柏说话:“侯爷如今可都安顿下来了?不知住得可习惯?江宁饮食与京城大不一样,侯爷是南边人,应当无妨,夫人定是觉得不惯吧?我那儿倒是有从京城带来的厨子,做得一手好面食。改日侯爷夫人得了空,请到寒舍来坐坐,也尝尝我家厨子做的汤面。”
牛氏确实喜欢吃面食,不过虎嬷嬷就会做,带着南下的厨子里也有擅长做北方菜的,她倒不是很馋,只是觉得这位赵公子实在很知情识趣。往日想要讨好秦柏的宗室贵人,她也见得多了,赵公子却明显比什么蜀王父子、赵硕等讨人喜欢些,人也细心,能考虑到细小之处。
她对赵公子道:“您还真是说到点子上去了。这江南什么都好,就是吃食上我不大习惯。昨儿在家吃了两顿饭,就是他们本地厨子做的,好几道菜竟然都甜丝丝的!菜怎么能是甜的呢?我都咽不下去,只好叫他们把路上买的酱菜找出来,就着酱菜吃了个半饱,也就罢了。如今我正叫他们想法子买些面回来做面条饼子呢。我们家老爷在西北的时候,就总想白米吃,不与我一道吃面。如今到了江南,他是想吃多少白米,就吃多少白米,我却要想法子寻面吃了。”
赵公子听得哈哈大笑起来:“夫人说的,正是我曾经有过的念头。幸好从京里带了厨子来,不然怎么吃饭呢?”
他和牛氏倒是越聊越投缘了。
不一会儿,叶大夫过来了。他是一位年轻的大夫,看起来也就是二三十岁吧,面色白净,人斯斯文文的。他似乎与赵公子很熟,赵公子对他说秦柏与牛氏是他亲戚家的长辈,听闻叶大夫医术好,才会上门求诊的。叶大夫听了很高兴,为牛氏诊脉时十分用心,为她细细说明病理,而且不是掉书包,而是用浅显易懂的语言,让牛氏一听就明白自己这病怎么来的了,说得还真准。
秦含真在一旁暗暗惊叹,怪不得这位叶大夫会有神医的美名呢,果然名不虚传!
牛氏与虎嬷嬷也十分信服。
叶大夫给牛氏开了个方子,详细嘱咐了怎么熬药,什么时候吃,一天吃几回,然后道:“三日后若还未能痊愈,再来复诊吧。只是老太太这病就算是好了,也当细细调养身体才好。您一年前必定得了大病,伤了元气,至今还没有补回来呢。”
牛氏忙道:“神医果真了得!去岁有人误传消息,说我儿子死了。我一伤心,就大病一场,后来才知道是别人弄错了。可那时候病都病了,好不容易才好起来,我只当已经没事了,想不到已经伤了元气。”
叶大夫点头:“大悲大喜之间,最易伤身。”他将方子递给了秦柏,“过几日来复诊时再说吧。眼下还得先把病治好了,否则不好进补。”
秦柏郑重谢过叶大夫。叶大夫点点头,就起身离开了。他还有病人在等着,人情往来的事,会有伙计代劳的。再说,既然是赵公子介绍来的,自然也该知道他的规矩。
赵公子确实知道叶大夫的规矩。他微笑着为秦柏与牛氏介绍,该怎么抓药取药,还让自己的一个随从领着虎伯去外面的柜台了。他对牛氏说:“这位叶大夫医术了得,脾气也有些古怪。有人觉得他无礼,我却说这才叫真性情。”
牛氏点头:“有本事的人,脾气古怪些也是有的。我们是来看病的,能把病治好就行,旁的都在其次。”
赵公子笑道:“夫人是个豁达人。”
抓了药,他们就可以走了。这一趟医馆之行比想象中的要顺利。秦含真出门后看看天色,离午饭时间还早得很。
赵公子想邀请秦柏与牛氏到他的住处去。牛氏觉得头一回见面就到人家家里做客,有些不好意思,正要婉拒,却听得秦柏道:“公子不是正要换新居么?这时候我们怎么方便上门拜访?”
秦含真觉得奇怪了,祖父怎么知道这赵公子要搬家?他们真有这么熟?莫非是祖父提前去金陵城期间认识的?可那是在金陵城呀!
牛氏悄悄推了丈夫一把,暗示他说话要委婉一点。赵公子对他们那么客气呢。
秦柏只是十分郑重地看着赵公子,也不说话。
赵公子顿了一顿:“侯爷说得有理。既如此,待我换了新居,再请二位来家中用膳,尝一尝我家厨子做的好面了。”
秦柏这一回倒是没有再推拒了,神色也缓和了许多。牛氏高兴地说:“你放心,我到时候一定去!你把你家厨子做的面说得那么好吃,我怎么也要去尝尝。”
说话间,秦家的马车驶过来了。秦柏要与赵公子告别,赵公子却道:“你们是要出镇么?我正好顺路,再送二位一程吧?”秦柏叹了口气,默默看了他一眼。赵公子微笑着看他,他只好拱了拱手:“公子客气了。”算是默认了对方的同行。
牛氏在虎嬷嬷的搀扶下,上了马车。秦含真站在一旁,左看看,右看看,总觉得自家祖父跟这位赵公子之间好象有什么秘密,总是你来我往地互递眼色,可惜她看不懂他们的眼神是什么意思。
她也跟着上了马车,不过转身的时候,她无意中扫见沈太医就站在不远处,手里提着几包药,好象正在看着他们。
她以为沈太医早就抓好药离开了呢。
马车很快就离开了医馆,秦含真也没闲心再多想沈太医的事儿了。她还在好奇赵公子的身份。这人到底是哪家王府的公子呀?他对秦柏夫妻那么亲切,是不是也有什么特别的想头?
他们一行人很快就驶离了镇子,眼看着前方不远处,就是岔路口了,骑马走在前头的虎伯却忽然叫了起来:“呀,那不是赵小公子么?他怎么来了?”
赵公子闻声望了过去,想知道“赵小公子”这个疑似与他撞名的人是谁,没有留意到秦柏的神情瞬间变得僵硬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