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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队长,敌人太多了,先掩护目标撤退吧。”
“可以,你们先去与他汇合,我来断后。”
苏长风轻轻摁灭通讯水晶上一闪一灭的红光,抬头向前看去。目光所及之处,远处失去动力的巨构装体终于发出一声悲鸣,在白葭与那年轻人的合击之下失去重心,重重斜向街道一面的公寓。
苏长风看到红瓦屋顶向下塌陷,内层木梁崩裂,砖石泥沙纷纷而下,里面的居民尖叫着逃出。
他不由微微叹了一口气。
白葭与那年轻人同时收到了撤退的指令,两人愣了一下,回首看去,才发现广场四周又进入了更多的‘铁幕’构装。他们互视一眼,皆看到对方眼底的担忧之色。
罗尼尔伯爵正神色阴鸷地在广场搜寻着方鸻的踪迹,藏在袖子下的手像是秃鹫之爪,恨不得亲自一爪抓住对方,以示自己对于宰相一党的拳拳之心。
他原本并不看好年幼的国王,但随北方局势日益明了,骑墙派处境便愈加显得尴尬起来。虽然在王国的政治构架之中,执政官天然亲近于中央,但他若不快一点表示心迹的话,恐怕很快就会失去这个位置。
因此宰相签发的手令,便让他犹如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。
罗尼尔伯爵紧紧抓住执政官的节杖——他是一位元素使,自然节杖也设计为元素杖的形式——手背皮肤灰白,像是将死之人衰败的特征,但那其实不过是过于紧张以至于失去了血色而已。
他眼睛都快喷出火来,在心中不断督促着自己的士兵向前。他又看了一眼一众艾尔多芬炼金术士的方向,旦见那边迟迟不肯下令,便明白那些炼金术士指望不上。
他暗骂了一句普德拉这人实在没用,但也心知肚明,就算那位宰相大人权倾一方,也动不了这些炼金术士分毫。何况普德拉与他的关系,也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。
“不过这老家伙究竟想要干什么,也没听说过他是宰相一方的人。”
这个念头在约翰-罗尼尔心中只一闪而过。
因为他的目光很快在广场捕捉到了一丝异常。
事实上通过直播间内俯瞰的视野,更容易发现这一幕——
“那人在干什么?”
“好像不是军方的人啊。”
人们早已议论纷纷。
在他们的目光注视之下,在人流之中,可以轻易看到一个正逆行而上的骑士。
那正是迪克特,当人流向左右两边分散开来,露出后面一排排向前推进的士兵,与士兵身后高大轰鸣的巨型构装,他的身形,也便暴露在众人视野之中。
走在那支队伍最前面的,却是负责护送艾尔帕欣工匠们一起前来梵里克的银风骑士,他们没得到命令,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加入这场抓捕之中,还是该站在法莱斯一边。
但这些人却认得迪克特。
“迪克特爵士,你怎么在这儿?”领头的骑士长张口欲言,但忽然之间停下来,止住口。
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,因为看到了迪克特手中骑士之刃,其剑之上竟还往外冒着丝丝寒气——在其身后,是一条冰霜拖地的长径,仿佛对方向前一步,凛风便伴其而行。
那便是冰长石。
他早听说过对方那传奇的魔导炉,那是一件来自于努美林时代的遗产,而在对方失踪之后,那魔导炉一直留在艾尔帕欣工匠总会修复,许多人都曾见过一两面。
银风骑士团的上任团长还索要过,但罗班爵士成名之后,便再无人敢于提及这件事。骑士长早听说过一些传闻,多里芬幻境消失之后,对方便已经返回艾尔帕欣。
不过直到此刻,他才明白传闻是真的。
“迪克特爵士……”
对方成名远在其子罗班之前,前第一晨曦骑士,岂是等闲?虽然有传闻说对方被困在多里芬幻境之中,实力早已不若往昔,可骑士长并不打算博一下。
无它,他们毕竟也是艾尔帕欣人。
“让开吧,”迪克特平静地看着他们每一个人,语气儒雅:“各位,这里不是你们的战场。”
“可迪克特大人……”骑士长有点为难,他们毕竟也是王国的一员,国王的命令怎能不遵从?
“没有人可以因此责备你们,”迪克特开口道:“在你们面前的,你们要抓捕的,是曾经拯救了多里芬的英雄,你们皆是艾尔帕欣人之子,骑士们,仔细想想你们应当为何而战。”
他停了一下,才问道:“所以,请停下。”
骑士们面面相觑。
那骑士长吃惊地问道:“是他……?”
迪克特点点头。
然后是一片收剑回鞘的声音,骑士们不约而同抚胸向看台之上致以一礼,然后纷纷转身离开。他们虽未亲身经历过三十年前那场灾难,但其父辈那一代,多有亲人失陷于那座城市之中。
他们信守王国子民的身份,不反戈一击,已是仁至义尽。
骑士长摈弃地将自己的剑丢于地上,感激地向迪克特致谢,让他们免于陷于不义之地。当今的骑士们虽然没有古早时代那么刻板,但依旧是以美德自傍的。
这又是谁?
直播间内远远听不到双方交谈。
但人们只看着这一幕,已是惊讶得不能自己。
能一言让骑士折返的,岂是等闲之辈?而那少年,究竟又是何方神圣,这一位怎么看也是原住民罢,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在这时候选择站在他一边?
军方和原住民,这又是什么组合?
人们心中充满了疑惑。
罗尼尔伯爵心中同样。
这又是谁,他在心中尖叫着。
他几乎是双目喷火地看着这一幕,在心中狠狠诅咒这些毫无忠诚之心可言的北方佬。其手中紧紧攫住的执政官权杖,便好像抓住了这些骑士的脖子一般,恨不能将之捏个粉碎。
可惜一众骑士并不理会他的怒火,或者也不在意,纷纷穿过士兵走了出去。
罗尼尔眼下只能指望自己的士兵们可以靠得住一些,但他也知道,情况可能与预料的相反。
但见迪克特举起剑,从左向右在面前一划,一道长达十多尺的深深剑痕出现在广场之上,花岗岩的石板在其剑下只若豆腐一样轻易切开来。
士兵们见到这一幕,齐齐后退一步。
而迪克特立于剑痕之前,开口道:“向前一步,让我看看你们的勇气。”
听到这句话
疏于训练的城卫军立刻动摇,纷纷向后逃走。而后面的执政官近卫也露出惊怖之色,以对方这一剑的水平,他们上去就是送死的。
依托于艾尔芬多的防护,长期承平,梵里克的守军们早已忘记了血勇之气。要他们去对付区区一个年轻人还成,但对上军方的人,甚至对上面前这骑士,基本就是丢盔卸甲、毫无一战之力。
只有后面巨大的‘铁幕’构装,吱吱呀呀摇晃着面向迪克特,射垒之上此刻闪现出一排火光、与升腾的烟雾。
但飞旋的弹丸还未来得及近其身,便形同撞上了一道无形之墙,那墙边缘一线浅的金色光纹,纵幅超过十尺,一人半高。而也不见迪克特有何动作,子弹穿墙而过之后纷纷一分为二,噼里啪啦落了一地。
“天之华幕——!”
“那人是个圣堂!”
巨大的构装体上传来一声惊叫。
“快后退,快后退!”
“转不过来!”
工匠们快哭出来了。
迪克特举剑,一剑斜斩,一道剑华。
之后,人们先看到巨大的构装体从左上至右下出现了一道白色的霜痕,然后沿这条白霜构装体发出一声刺耳的轰鸣,上下半身斜斜错开,轰一声坠向地面。
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。
这是圣骑士在第一世界的最后一个位阶,圣堂。
五十级圣骑士。
“你是圣堂骑士,”罗尼尔伯爵倒吸一口冷气,气急大喊:“你怎么能站在叛党一边!?”
迪克特看了看对方,摇了摇头:“我追寻于玛尔兰,只问本心。”
罗尼尔哑口无言。
他忽然结结巴巴地指着对方,好像终于认出了对方的身份:“等等,你是迪克特,迪克特-葛罗尔芬,这怎么可能,你不是已经失踪了二十多年了!?”
他此言一出,全场哗然。
直播间内的观众可能对于迪特克-葛罗尔芬这个名字还有些陌生,但只要有人提到其子,便无人不知、无人不晓。
因为那是罗班。
罗班-葛罗尔芬。
“迪克特爵士可真帅!”天蓝满眼小星星地赞叹了一句。
方鸻为姬塔止住血,才抬起头看了看那个方向。但他心中并未有天蓝那么轻松,他很清楚对方在使用米苏——或者说尼可波拉斯的力量,但金焰之力使用越久,渗透越深,对于对方未必是一件好事。
他深深担忧地看了看对方已经完全变成金色的眼睛,那眼睛几乎与他在记忆之中,在噩梦之中所见的那眼睛一模一样,宛若大地之尘,尘中升起金星之火。
而那后面便是黑龙之翼遮天蔽日的阴影。
他轻轻吸了一口气,才从这幻影之中脱离出来,心中传来微微的悸动,像是两个声音一先一后在询问他安危。其中一个声音充满了稚气,奶声奶气地问:
“帕帕?”
他来不及纠正那个新生的小家伙这奇怪的称谓,只让她与塔塔不必担心。
他一边扶起姬塔,问道:“没事吧?”
姬塔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。
“我们得离开这个地方,”安德见他救起人,这才说道:“艾尔芬多地下有许多应急通道,但前提是我们可以离开广场。”
“我们去与迪克特爵士会和。”
方鸻看了看四周,军方的人手已经拦不住那执政官的手下,越来越多的士兵向他们所在的方向围拢过来。
“晚了,”法莱斯以侏儒特有的尖尖的语气说道:“他们已经过来了,我和安德留下给你们断后,你们赶快到迪克特那边去,他会带你们离开的。”
“你疯了,老伙计,”安德大吃一惊:“你可不是战斗工匠。”
“但我是工匠总会的会长,”法莱斯自信满满:“至少现在还是,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。”
但他话音未落。
众人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奇特的闷响。
他们回过头去,刚好看到那个方向一台‘铁幕’构装上火光一现,其两侧悬挂的火炮先后开火,实心的炮弹呼啸而至,犹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。
方鸻想也不想,右手由上向下一划。
一座巨像从天而降。
烟尘弥漫之中,奥尔芬双子星将巨盾一举,护在所有人身前。先后两声撞击之音,炮弹打在盾牌上,一左一右弹飞出去。
“我了个去!”
直播间内差点反了天。
“那又是什么!?”
“构装体,大型构装体,他真是战斗工匠!”
方鸻目光穿过烟尘,镇定向前一指。奥尔芬双子星一个箭步直射而起,一步跨越十米,三步便穿过半个广场,从一众卫兵头顶一跃而过。
它重重落在地上,方鸻收拢食指、中指、无名指与小指,一握拳,向前一击。在众目睽睽之下,奥尔芬双之星巨盾一下撞在那巨构装体之上。
轰然一声巨响。
那构装体立刻被推歪向一旁。
虽不至伤其结构,但至少也让它一时半会失去行动能力。方鸻也不下令让奥尔芬双子星拔枪,因为他知道自己攻击根本破不了‘铁幕’的防护,他也意不在此。
他马上下令让自己的构装体转身,面向另一侧西面的一台‘铁幕’构装。
整一套操作,行云流水。
直播间内只剩下一片粗鄙之语。
观众老爷们大多没什么文化,只能跪在屏幕前观看。
“给我停火!”
罗尼尔看到这一幕也差点气晕了,尖叫道:“你们疯了!”
他要抓人,又不是要杀人,给国王陛下送一具尸体上去,他执政官的位置只怕就到头了。
何况人家还能复活——
但剩下两台‘铁幕’构装似乎没有停火之意,而是更转向方鸻的方向,伸出了悬挂的火炮。伯爵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,不明白自己的命令为什么忽然之间不管用了。
但正是这一刻——
忽然之间所有人皆看到那‘铁幕’头顶之上的空气压缩起来,形成一个半透明的球体。而那‘铁幕’构装还毫无反应,球体向下一坠,其好像被凭空砸了一拳一样——半个球形的装甲皆凹陷下去,四足向下一沉,轰一声坠向地面。
而人们这才看到,一只浑身黄绿色,头戴羽冠,身披羽饰的巨大蜥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广场上。
它瞪着一双死鱼眼,眼眶四周涂抹着漆黑的菱形方块,伸出带蹼与吸盘的三指,由上向下轻轻一划。
而蜥人祭祀每一次作这个动作,半空中那透明的球体便向下一击。
然后是二击,三击,四击下去,铁幕构装当即宣告化为零件状态。
血水从其中溢出,流了一地。
这残暴的一幕,一时间让广场上鸦雀无声。以至于方鸻用奥尔芬的双子星撞倒了另一台‘铁幕’,一时间竟也没人注意到。
方鸻这时候也看到了那蜥人祭祀——塔达祭祀,他一下张大嘴巴,认出了对方来。那正是他在芬里斯见过一面的蜥人祭祀之中的一位,卡-翠兰的星见者。
它们怎么也来了?
而这时蜥人祭祀才回过头来,看了向他所在的方向,眼神十分温和,仿佛之前那一幕并不是由它所为一样。
它轻轻开口道:“星眷之人,我们又见面了。”
这一声问候声音不高。
但却清清楚楚传遍广场之上——
直播间内忽然之间沉寂了下去。
正准备离开的西林-丝碧卡伯爵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,当即僵在原地。
而罗尼尔听到这个称谓,同样张大嘴巴,宛若石化。他只忽然感到自己眼前一黑,像是被当场劈了一道闪电一样,一个倒栽葱从马上坠了下去。
作为一名执政官,他自然清楚一些内幕,包括卡-翠兰、阿苏卡、安达索克蜥人所共同寻找的星眷之人,背后是什么身份。
怎么会这样?
他忽然感到自己的献媚之举,并不是那么明智,而是一脚踹在了正铁板之上。
而赛场的一角。
索南-钢眉正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兄长,那老矮人上来就怒气冲冲地给他一拳,差点将他打翻在地。
他不明就里,鼻青脸肿地爬起来看着自己面前的卡林-钢眉,还有不远处的希尔薇德和另外一个人类少女,瓮声瓮气问道:“卡林,怎么了?还有希尔薇德小姐,你怎么在这里?”
“我们钢眉毛中可没有你这样忘恩负义之徒。”卡林轻蔑地看了他一眼,十分不满地答道。
“你说什么?”索南大怒:“卡林,你说清楚,我什么时候忘恩负义了?!”
卡林没好气道:“你要不是忘恩负义,就马上下令将那个该死的执政官从这里赶出去,带着他那些该死的士兵一起。还有,把你身边这个挑拨离间的险恶之徒给我抓起来。”
他毫不客气,直指向一旁的普德拉。
这位魔药学大师脸色一变,下意识后退了一步。他可清楚这些古板的矮人是一个嫉恶如仇、恩怨分明的族群,对方说不好,真会跳上来给他一斧头。
那他可吃不消。
不过让他有些意外的是,那位艾伯特家的小丫头什么时候这么有能耐了?竟然能说动钢眉毛家族的人出来,马魏好像与这些矮人也没什么关系。
不过两人正对话之间,地面忽然微微一晃。
才刚刚站起身的索南顿时一个立足不稳,一屁股坐在地上。
卡林也只比他稍好一些,用战斧支在地上才站稳,而矮人皆是如此,其他人则更是不堪。纷纷跌倒在地,众人正疑惑发生了什么事,在浮空大陆的艾塔黎亚地震可是一件稀罕事情。
但忽然之间,他们便听到从广场那边传来一声惊恐的叫声:
“快看!”
“艾尔芬多的防护消失了!”
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,回头看去——下一刻,他们果然看到那高耸入云端的尖塔之下,一层淡红色的光芒,正在渐渐消散。但那并不是正常的回收结界的景象,而是仿佛整个城市防护仿佛溶解了一般。
艾尔芬多的护盾正在消失。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