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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最后的支架在爆破之中拆除,焕然新生的鹦鹉螺再度浮现在众人眼前时,已经和往日截然不同。
不复往日流线型的完美轮廓,反而变得棱角狰狞,在厚重的装甲覆盖之下,就像是刺向天空的巨柱。
在它的身上,凝固的力量不断的歪曲着周围的环境,令深度稳定仪的数值疯狂的暴涨。
和原本理想国所打造的地狱救赎者不同,它已经快要变成地狱本身……
伴随着尼莫引擎的启动,隐隐的光芒便从黑暗里浮现,来自现境的潮声泛起。
只可惜,天穹之上已经再没有来自故乡的微光,一切都已经被数之不尽的黑影所遮蔽。他们的世界已经被地狱的云所覆盖。
战争已经到来。
“看起来,我们已经晚了。”槐诗轻叹。
“不论早晚,但凡只要去做,便总来得及。”安东凝视着眼前的鹦鹉螺,许久,伸手,拍了拍它的外层装甲。
“让我们再次出发吧,朋友们。”老人轻声呢喃着,令鹦鹉螺发出了回应一般的低沉鸣叫。
早已经,迫不及待!
在他们的身后,原本渐渐消散的白雾之中,庄严的墓地已经消失不见,所有的坟茔都在乌鸦们的仔细操作之下,迁入了底仓之中。
埋骨圣所的秘仪架设其上,赋予凝固的魂灵以安宁的沉眠。
现在,太阳船的框体结构已经收缩完毕。当完成最后的运行检验之后,便抛弃了绝大多数的载荷和重量,通过预设的轨道,将核心的龙骨和引擎接入了鹦鹉螺之中,代替巨人再度搏动心脏。
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,最后的收尾业已完成。
现在,经历了漫长又漫长的旅程之后,真正的万事俱备。
他们要回家了。
在登船之前,槐诗回头,看向身后送别的向导,最后致以谢意。
“感谢你一路以来的指引和帮助,欧德姆先生,虽然你钟爱热闹多过钟爱自己的职责,但你依旧完成了曾经的许诺。”
槐诗说:“对此,我深表感激。”
“好说好说,何必这么严肃呢?以后来地狱里还可以找我啊。”
欧德姆挥舞着触须,欢快的吹着口哨:“嗯,倘若各位能够圆满回归故乡的话……总之,以后还有这种好事的话,可千万别忘记我!”
“……这么跌宕起伏的旅程,说实话,我实在不想经历第二次了。”
槐诗忍不住一声长叹,沉默片刻,最后终究还是疑惑的问道:“我一直想不明白,欧德姆先生,你是为何选择成为理想国成员的呢?
毕竟,理想国在地狱中的名声可并不算好吧?”
“为了看热闹啊。”
欧德姆理所当然的回答:“这个理由不足够么?”
“倘若只是热闹的话,到处都有热闹可以看吧?”
槐诗反问道:“就算是没有理想国的存在,这个世界对你这样的生物来说,也有足够的精彩……令人羡慕的漫长寿命,不死的生命力,还有这一份几乎无处不在观测,具备着这样的力量,不论去向何方,都一定会有人满足你提出的任何条件吧?
为何要选择我们呢?为何选择理想国?”
“啊这……”
欧德姆的触须挠了挠左边的大眼睛,有些尴尬:“我不太习惯这么严肃的话题啊。不过,既然你都这么问了,我也不好藏着掖着不说。”
它想了一下,认真的回答:“非要找个理由的话,那么大概是我们站在相同的利益之上吧。”
一个地狱生物,对誓愿灭绝地狱建立永恒天国的人说,他们站在同样的利益之上……如此的场景,令人感受到一阵难以言喻的荒谬。
可欧德姆的语气却那么认真,那么郑重,告诉眼前的男人:“我由衷的希望天国能够完成,槐诗阁下。
真正的天国,真正的第四工程——我当年正是因为这个,才选择向你们倒戈,加入你们的阵营。”
“为什么?”槐诗不解:“难道你就这么痛恨地狱么?”
“并没有,就像是现境造就了你们一样,地狱同样也造就了我,就算偶尔会感觉厌烦,可又有谁会发自内心的厌恶自己的故乡呢?”
欧德姆好像在笑一样,愉快的回答:“我只是想要知道,你们所设想的天国——那个不存在地狱和灾厄的可怕世界,究竟是如何的姿态,怎样的面貌,又要怎样才能维持下去而已……
”
槐诗愕然。
“槐诗先生,对我而言,理想国的人,是为数不多的有趣存在,他们总是……如此的矛盾。”
欧德姆缅怀的感叹:“他们比任何现境的人都要高尚,同时,比地狱里的统治者们更加疯狂。
他们是如此的渴望着地狱的秘密,可又更加的抗拒地狱本身。哪怕无数地狱都曾经是现境,哪怕现境同样都是从地狱上诞生,被深渊所造就……
而他们,却对此深恶痛绝。”
“这就是我加入理想国的理由。”
水锈蜗牛坦荡的回答道:“我想要看到他们,不,你们所造就的世界将会是什么模样,又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。
哪怕代价是献上我的生命也没有关系。”
“现在,分别的时候到了。在您的故事中,属于我的那一段即将结束,可我会在这里眺望着您所创造的未来。”
最后的最后,曾经的统治者仿佛微微欠身一般,饱含着祝福的道别:“祝您一路顺风,也希望您能够得偿所愿。”
“那么,再见。”
槐诗郑重颔首。
“再见。”
水锈蜗牛的缓慢的蠕动着自己的身体,回归地上的水泊里,汲取最后的水分之后,钻进湿润的泥土之下,再度陷入沉眠。
可入住其中的那个意志,已经无声的远去。
不,或许,此刻它正在某处,正在无数地方,观测着这一切吧?
如此,耐心的等待着,理想国的未来,踏上属于自己的舞台。
“走吧。”
槐诗推着轮椅,关上了身后的闸门,向着舰桥上的同伴们微笑:“我们回家。”
回家。
雷蒙德敲下了最后的按钮。
那一瞬间,低沉的震荡从鹦鹉螺的船身中扩散开来。
宛如鲸鱼的长歌一样,久远的回音在时隔七十年之后,再度升上了这一片地狱的天穹。那时逝去的魂灵们轻唱,过去的荣耀在低鸣。
如此,缓慢的,坚定的,背负着过去的根基。
庞大的战舰喷薄出耀眼的光焰。
焚烧大地,驱逐黑暗。
将眼前的一切撞破。
闯入深渊之间。
向着被无数阴云所覆盖的光芒来处,笨拙的飞去。
漫漫归途,自此而始!
回家,回家,回家……
.
.
“看啊,他们走了。”
凋零区,最深处,燃烧殆尽的火堆旁边,双鬓斑白的中年男人眺望着那远去的星辰,微笑着。
一只咕咕叫着的白鸽从空中落下,落在少女的肩膀。
她抬头,最后看了一点那升起的星光,缓缓起身,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:“嗯,我们也走吧。”
“要跟紧我,不要再迷路了。”
“都说了这一次绝对不会乱走了,符叔你能不能不要再笑?”
“噗,不好意思,玄鸟叮嘱了嘛,一定要把你看好,嗯,绳子拿好。”符残光将牵引绳牢牢的系在女孩儿的腰上,最后严肃提醒:“千万别乱跑,说好咯!”
“嗯嗯,一定一定。”女孩儿用力的点头,无比诚挚的保证,就这样,跟在他的身后,继续前行。
只是,最后还是忍不住回头,看了一眼那消失在深渊中的浪漫星辰。
不小心,脚下一滑。
啪!
符残光困惑回头,可牵引绳的另一头,空空荡荡。只剩下一只可怜无辜的鸽子落在地上,委屈的咕咕了两声。
突如其来的死寂里,东夏最强呆滞的张口,忍不住抬起手,拍在自己的脸上。
感受到了绝望。
不是说好了不乱跑的吗……
.
.
山脊坍塌,海洋沸腾,燃烧的天穹之中,血色的雨水如泪降下。
无尽之海上,狂澜密布,汹涌的潮水不断的升起,又在漆黑舰队的冲撞之下碎裂,坍塌,冻结的冰山沐浴着猩红的雨,数之不尽的尸骸和船身的碎片在波涛之间飘荡。
纳吉尔法舰队轰然向前。
突破层层障碍。
在它们的身后,亡国的大军嘶吼着,纵声咆哮,紧追在后面,就仿佛蔓延的潮水那样,随着血和扩散开来,看不见尽头。
穹空之上,熔火不断的坠落,毁灭蔓延的波澜,却赶不上血河扩张的速度。
仿佛无穷那样。
来自地狱最深处的恶意源源不断的涌现。
漆黑的色彩在所有观测者的探镜成像之中扩散开来,数之不尽的大群组成了那一片无穷尽的黑暗,如海潮一样的涌动,将沿途所经过的一切蚕食殆尽。
而就在亡国的黑潮正前方,纳吉尔法舰队不断的震颤着,无数骨殖从船身上增长,迸发出癫狂的咆哮。
明明伤亡如此惨重,舰队已经减员三分之二,只剩下了寥寥十几艘先锋舰,可是那凶戾的气息却越发的凝实,不断的膨胀,沐浴在诡异的火光中。
如同活物一样。
它在成长,吞吃死亡……
毁灭、鲜血和斗争,一切都是它生存和成长所需的资粮,这宏大的战争才是它所钟爱和眷恋的摇篮。
越来越狂暴的气息从火焰中升腾而起。
悍然撞碎眼前的山峦,踏破阻挡,此刻的纳吉尔法舰队,已经从原本破烂的模样,变成了棱角狰狞的巨兽。
不断的有尸骸从波浪之中被送向船身,然后被嗜血的战船融合,彻底吸收,化为船板的一部分。
骸骨的苍白色彩里,无数破碎的源质涌动,便形成了灾厄凝结而成的灰黑。
不论是敌人的死亡,还是自己的死亡,都是它成长的一部分。
借助三大封锁的压制和无数炮击所带来的死亡和毁灭,它在统辖局的沃灌之下茁壮的成长,巨帆之上,一只只猩红的眼睛透过了迷雾,便看向了远方海洋之上隆起的防线和高墙。
饱含着贪婪。
就这样,疯狂的灭亡之船咆哮着,引领身后无穷尽的黑潮,向着敌人所在,全力进发!
防线之上,指挥室中,所有人的神情凝重。
倘若不予抵抗的话,敌人必然长驱直入,可倘若进行还击的话,却不过是反向对敌人进行增强。
和这样的敌人作战,恶心到简直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!
“纳吉尔法舰队已经进入了第二阶段了……根据青铜之眼的观测和计算,再这样下去,用不了半个小时,它们就将进入第三阶段,然后开始完成阶段的融合。”
来自架空楼层的代表向指挥中心提交了新的情报。
“决策室呢?”
来自铸铁军团的指挥官问:“艾晴女士,决策室没有新的指令么?”
“没有,我们恐怕还需要拖延时间。”
代表平静的回答:“减缓真正的纳吉尔法战舰的形成,阻拦亡国的攻势,不惜代价。恐怕你我都是代价的一部分,阁下。
在必要的时候,您将会被授予威权遗物的使用权限,现在,深空军团听从您的指令。”
伴随着她的话语,有彩虹桥的光芒从天而降。
自白城要塞的高墙之外,被猩红所点燃的海面上,凭空有一艘艘战船浮现,在虹光的搬运之下,游荡在边境之间作战的机动军团,深空舰队,于此降临。
无数庞大的巨炮抬起,对准了远方浩荡行进而来的海潮和阴影。
当开火指令到来的瞬间,便有炽热的金属洪流升起,再度将血色的天空撕裂,对一切踏入攻击范围上对手予以最彻底的葬送。
蔓延的黑潮短暂的陷入了停顿,可血河却依旧还在扩散,更多的敌人,更多的大群,更多的怪物从地狱之中上浮而出。
当无限的地狱自这狭窄的区间展露獠牙时,便化为了足以将一切吞吃的狂潮。
六轮全方位炮火覆盖,只能争取拖延到不足十分钟的时间。
当高亢的号角声从白城要塞中吹响时,一座座庞大的巨舰,便全力驱动,逆着洪流,向着远方的黑潮和阴影行进而去!
无回之征,就此开始!
“局势不容乐观啊。”
决策室里,玄鸟捏着烟杆,轻叹,烟杆里的火光早已经熄灭,当他凑上去想要抽两口时,却只能嗅到冷去灰烬的味道。
“就这么放弃第四舰队了?”他问。
“罗马的无敌舰队已经准备好了,美洲的复仇舰队也已经完成了集结,但决策室没有通过申请。”白发的俄联大主教回答:“战争还没开始,就已经注定牺牲的份额了,如此理智又冷酷,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坏。
难道,玄鸟阁下也看不清晰么?”
“变数太多了,不想看,也不敢看。”玄鸟摇头,将手中的烟杆抛在了桌子上,无声一叹:“就算看,恐怕也看不到。”
主教沉默了片刻,忽然问:“勾陈和穷奇都在白城?”
“是啊,我听说圣杯骑士团也已经部署完毕了,大家彼此彼此,要慌一起慌,何必从我这里找定心丸呢?”
玄鸟无奈一笑:“不论多少考量,这世上从来只有买定离手的道理,剩下的,就只有等揭盅之后才能知道了。”
“等吧。”大主教沙哑的轻叹。
“嗯,等。”
玄鸟闭上眼睛,不再去看。
等待,总是最难熬的时光。
和它相比,唯一能够胜过的,恐怕就只有死亡。
现在,死亡已经慷慨的降临在了战场之上。
漫卷的血色狂潮里,不断有火光冲天而起,倘若从天穹之上俯瞰,不过是一副被灰黑和猩红不断吞没的枯燥画卷而已。
那些沉没的战舰残骸没入幽暗冰冷的深海之中,还有更多的,则在爆炸之中拉扯着敌人一同归于虚无。
当爆裂的火光熄灭,在油脂焚烧的海面之上,燃烧的骨船却越发的狰狞。
庞大的船身已经抵达了数千米之巨,黑帆之上无数空洞的眼瞳满盈着癫狂和贪婪,就在亡者之船上,那些火焰里的破碎尸骸骤然再度弥合,逝去的亡魂自地狱的馈赠里再度爬起,永恒的斗争在呼唤着它们。
让它们饥渴的嘶吼着,迫不及待的踏入这一场毁灭敌我的战争!
不在乎任何的结果!
威权遗物·纳吉尔法,踏入第三阶段,即将完成!
可就在白城的天穹之上,庞大的阴影再度浮现,遍布脓疮和溃烂的统治者嘶鸣着,巨龙展开双翼,所过之处,一切都尽数畸变!
脓血和腐肉落入海水中,饱蘸猩红,种下了灾厄和畸变的种子,很快,便长出了数之不尽的异怪。
就像是要将一切都囊括在双翼的阴影之下一样,腐烂之龙贪婪的啃食着属于海水中飘荡的尸骸,甚至就连自己的‘盟友’都不放过,掠夺着无穷尽的地狱军团,畅饮血河!
于是,笼罩着衰亡的躯壳越发的庞大。
饱含痛恨的嘶鸣声冲天而起,仅仅是声浪,就令海洋撕裂出庞大的缝隙,无数海水在惊恐的扰动。
而统治者,已经再度升上天空。
无视了那些不断降临的血火之雨,庞大如山峦的头颅,向着第一防线之上的白城要塞飞去,搅动狂风。
庞大的龙卷从海洋之上凭空浮现,死骸和畸变汇聚,化为了漆黑的风暴。
焕发轰鸣,就这样,向着这些微不足道的虫子,碾压!
“草,这他妈的可不在预料范围内啊。”
城墙之上,紧张抽烟的燕青戈瞪大眼睛,目瞪口呆,在他旁边,穷奇的身后已经彰显出庞大的轮廓和虚影。
恶兽吮吸着空气中的血气,咧嘴,无声的咆哮。
“怂包,到时候跟我上就行了。”她瞥了一眼自己的同伴:“我都不怕,你怕什么?”
“这是怕不怕的事情么?”燕青戈麻了:“十万个分身也搞不定这个吧?”
“提尔阁下,劳烦你了。”
铸铁军团的阵列之间,最前方,指挥官拿起了对讲机说道:“请尽量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。”
“偏偏是周五么?为什么总是周五呢……”
一个沙哑又疲惫的声音从电流声里响起。
枯瘦的男人踏着台阶,走上了城墙,如有实质的银色辉光笼罩在他的身上,令残缺的左臂重生。
在他赤裸的上身,有无数环绕的符文焕发出耀眼的色彩,为那一张苍白的面孔注入了血色,紧接着,炽热如太阳的光芒从就焚烧的眼眶里喷薄而出!
被誉为天敌的存在握紧了自己的万锻之锤,大地震荡,万钧海潮凭空掀起,自狂风之中,他咆哮,手中的铁锤砸下。
转瞬间,贯彻天地的地狱龙卷,便焕发出龟裂的声响。
灰暗的风暴自正中被撕裂了,在最纯粹的力量之下!
可在消散的风暴之后,咆哮的腐烂之龙已经俯冲而下,裹挟着灾变,掠过了无穷的距离,向着白城。
提尔再度踏前一步,宛如巨人一样,身躯迅速的膨胀,手中的铁锤迅速的崩裂,破碎的锤首中,有宽阔激荡的烈光之刃迅速的延伸。
“来吧,来吧,我亲爱的腐龙阁下。”
就在符文遍布的面孔上,提尔微笑着,露出了期盼的神情:“时隔三十年,咱们俩,再见分晓——”
正是那一瞬,当灾厄和神明的力量即将碰撞的瞬间。
刺耳的警报,从第一防线,从指挥室,从统辖局的每一个角落中迸发,猩红的光芒笼罩了一切。
无数人愕然起身,呆滞的瞪大眼睛,惊叫。
因为一个全新的信号,从所有探镜的观测之中,浮现。
庞大的灾厄质量就像是星辰一般,向着战场坠落而来,向着防线,向着现境本身!
恐怖的气息在深渊中搅动,便撕裂了血河的网络,擦过了亡国的边缘,便令那庞大的国度为止震颤。
战场之上,穹空震颤,崩溃,海洋泛起惊悚的狂澜,无数血河在扰动着崩裂。
当识别信号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,决策室内传来了愤怒的咆哮和惊叫。
所有人在无法克制脊髓中泛起的寒意:
“那是……【毁灭要素】?!”
就好像对于漫长的铺垫早已经厌烦,来自深渊中的真正的毁灭者,于此降临!
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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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哈哈,晚了,都晚了!”
凋零区的深度里,瓶中的弄臣在狂笑,嘲弄自己的敌人。
就在这深度之间,鹦鹉螺艰难的潜行,背负着庞大的重量,缓慢跋涉。可浪费了这诸多时间,却依旧无法逃脱深渊的束缚,只不过是上浮了区区两个深度而已。
距离现境,还隔着遥远到让人绝望的距离。
更不用提,路上数之不尽的敌人了……
现境的光芒早已经被黑暗所遮蔽。
血色的河流如同罗网一样,将整个世界包裹在了灭亡的蚕茧之中。
他们就在无数涌动的黑暗之外,再也无法前行。
“这就是理想国的传承者?这就是你们心心念念的宝藏?”
瓶子里的弄臣恶毒的尖笑着:“瞧啊,伟大的鹦鹉螺,一个空壳,一个徒有动力的坟墓,一个徒有其型的样子货……哈哈哈哈,你们费劲千辛万苦,在深渊里找了个什么?垃圾!哈哈哈哈,垃圾!!!”
阴沉的气氛中,格里高利面无表情的看过来:“是瓶子的招待规格不太够么?赫笛先生,我是不是应该优先照顾你一下?”
“这难道不是胜者的权力么?”
赫笛嘲弄的回应:“你们尽可将我碎尸万段,各位,但这改变不了你们可笑的处境,还有你们悲惨的未来。
还需要我再强调多少次?你们已经被你们所钟爱的世界抛弃了。
不过你们可以试试努力,说不定,当亡国摧毁你们的世界,当你所爱的人变成骸骨时,说不定你还在路上呢,哈哈哈哈。”
他在狂笑。
充满嘲弄和恶毒,尽情的向着眼前滑稽的对手们献上褒扬和夸奖,期待着他们面孔中浮现愤怒或者扭曲的神采。
可自始至终,槐诗都没有说话。
只是托着下巴,静静的凝视着观察窗之外,无穷浩瀚的黑暗深渊。
直到最后,赫笛的笑声,戛然而止。
“有一点,赫笛,你说的确实没有错。”
槐诗缓缓回过头来,看着瓶子里的弄臣,那神情并不愤怒或者阴沉,平静的让人害怕:“鹦鹉螺或许确实徒有躯壳,我们根本不具备足够的技术和力量,真正的将它唤醒。可是,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?”
就在他的手中,展开的五指之间,袖管微动。
一只怯生生的白鼠从里面探出头来,看到了赫笛之后,又迅速的缩回了槐诗的袖管中去。
令瓶子里狂笑的赫笛愣在原地。
“对了,忘记说了。”
槐诗伸手,抚摸着白鼠头顶的绒毛,微笑着告诉他:“你们的车不错,不过,现在是我的了。”
在瓶子里,愤怒颤抖的黑暗中,那一只残缺的眼睛瞪大了。
瞬间,遍布血丝,睚眦欲裂。
“槐诗你这个狗娘养的东西,你这个……你这个该死的败类!你胆敢亵渎吾等之圣地么!”
赫笛咆哮,瓶子里的烂肉不断的冲撞着自己的牢笼,怒吼:“还给我!把赫利俄斯还给我!那不是你的东西!”
“不,它就是我的东西。”
槐诗在瓶子面前托起那只可怜巴巴的小白鼠,亲昵的同它蹭着脸颊,柔声问道:“你说对不对呀,鱼丸?”
鱼丸吱吱叫了两声,扒拉着槐诗的耳朵,跳到了他的头上,不愿意下来。
甚至,看都不看赫笛一眼……
难以相信,瓶子中的碎片竟然能发出如此狂怒又凄厉的呐喊,还有震怒的咆哮。
如此的悲惨。
它不断的冲撞着那万无一失的瓶子,甚至激愤之下,令瓶子上都浮现出了一丝微不足道的裂隙。
可是,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曾经的赫利俄斯,投入槐诗的怀抱。
而现在,在槐诗头顶,白鼠缓缓抬起了头。
毛茸茸的绒毛缓缓消散,可下面,柔软的身躯却开始迅速的解离,重新化为了辉煌的源质,再度展开。
自其中,无数繁复重叠的秘仪瞬间扩散,将整个沉寂的鹦鹉螺笼罩在了其中。
来自赫利俄斯的神迹刻印运行在这一片陌生的领域之中,令尼莫引擎激烈的运转,潮声高亢。
此时此刻,此地此处,便是诸神所眷顾的领土。
赫利俄斯的再现!
而就在无穷矩阵的笼罩中,槐诗抬头,仰望着被黑暗吞没的现境,展开双臂。
就好像要拥抱眼前的一切那样。
令瓶中的赫笛僵硬。
残缺的眼瞳剧烈的颤抖着,难以置信。
“等等,你要干什么?”他的声音嘶哑又颤抖,满是惊恐:“槐诗!槐诗!你他妈的要干什么!你他妈的胆敢……”
“当然是要做你们曾经做过的事情啊。”
槐诗回眸,那样的神情,如此的意味深长:“这难道不是你们所教给我的道理么,赫笛?在这里,我要向你,衷心的致以谢意和感激。
如果没有你的话,我一定想不到这样的方法,也一定会错过对于天国谱系和理想国最为重要的时刻。”
谢谢你们,告诉了我——
他微笑着,轻声说:
“——现境,是有引力的!”
在那一瞬间,深渊之中,鹦鹉螺剧震。
赫利俄斯的光芒迸射,将幽暗的虚空照亮,庞大的秘仪无止境的抽取着其中所储备的源质,再现曾经所创立的不世功业。
造神秘仪,再度重启!
“于此,通令一切,降下大神之灵!”
槐诗抬头,肃声宣告,那低沉的声音自鹦鹉螺之中升起,回荡在绝对虚无的深渊里。
无穷凝固的压制之下,神性运转,向上追溯,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演化。
源自友人的馈赠,自最黑暗的地狱之间,再度重现。
最纯粹的光芒从他的躯壳之中亮起!
哪怕只是点点星火。
可那沙哑又低沉的话语,却回荡在重重深度之间,扩散,令涌动的深度潮汐里涌现出了第二个声音。
“吾乃光,吾乃白昼,吾乃主宰!”
焚烧的烈光里,槐诗艰难的撑起身体,仰头咆哮:“吾乃世间一切普照之源——”
光芒再震,燃烧!
就像是太阳坠入了这永恒的黑暗,暴虐的释放出了万丈光芒。令深渊之底,吹笛人的笑容微微停滞,而在现境的最深处,沉睡的神明自幻梦之中惊醒,向着深渊投入疑惑的一瞥。
因为有人耳无法分辨的浩荡的回音传达在地狱和现境之间,向着这个世界,向着一切,发出了呼唤。
告诉祂:
“——吾乃,光明王!”
正在那一瞬间,地狱的最深处,静寂区,消散于虚无中的神魂隐隐重聚。仿佛明白了什么一样,微微轻笑了一声。向着槐诗,送出了手中的威权。
“交给你了,我的朋友。”
“嗯,交给我吧。”
槐诗颔首,看向手中那虚无之光,无声而笑。
这便是这个世界最不具备杀伤,也最不具备任何力量的威权,由巴德尔所遗留与尘世之间的辉光。
只是纯粹的连接着万物,宛如拥抱那样,将一切都温柔的拢入怀中,令万物一体,和谐无伤。
正在那一瞬间,这虚有其表的造神秘仪,终于完成了。
当槐诗抬起头的时候,便有耀眼的冠冕自他的头顶浮现,威严的光轮从背后凝结,辐射向四方。
浩荡的钟鸣响彻深渊。
那是沉寂的鹦鹉螺在纵声呐喊,它喷薄出无穷的光焰,宛如烈日之冕。
光明之神的力量降临于此,将一切黑暗照亮。
并且,向着现境,发出了遥远的呼唤……
一线微光如同蛛丝一般从鹦鹉螺的日轮中抛出,转瞬间,无止境的延伸,以光的速度在这永恒的深渊驰骋,最后,轻描淡写的接入了现境的柱石之中,为祂带来了槐诗的恳请。
‘麻烦开一下门,我要回家了。’
于是,世界仿佛也为之欢笑。
张开了怀抱。
告诉他:欢迎回来!
在这一刻,现境和神明之间永恒的引力再度重现。
无可分隔的呼应像是绳索那样,贯穿了三大封锁、无数防线乃至深度的阻拦,再度将两者接续,拉扯着沉没在深渊中的鹦鹉螺,向上,向着家的地方。
再度进发!
在地狱中,在槐诗的愉悦的笑声里,庄严的日轮开辟无穷黑暗,撕裂潮汐,粗暴的撞碎了一切拦在前面的影子,焚烧着无穷灾厄,闯入了统治者们所造就的黑暗。
向着现境,冉冉升起!
不,更像是坠落一样……
将往日发生过的灾难进行重演,将自身化为了毁灭之种,无止境的加速,加速,再加速!
直到最后,就连探镜的观测速度都追不上那恐怖的引力。
那是星辰,星辰在坠落。
鹦鹉螺的装甲在燃烧,倾尽了槐诗一切的储备之后所锻造出厚重装甲,在和无穷灾厄的摩擦之中烧至赤红。
不断的有融化的碎片从日轮之下的漆黑之柱上剥落,渐渐的,自肆意的燃烧中,重现往日狰狞的轮廓。
轰鸣自波澜中扩散。
漫卷的血河洪流被撕裂了,洞穿,轻而易举的突破了血色的茧,和亡国的阴影擦肩而过,并在剧烈的摩擦中留下了一道惨烈的沟壑。
眼前不值一提的黑暗被碾成粉碎,无数大群所形成的阴影像是泡影一样化为飞灰消散。
就这样,在无穷深度之间撕裂出了一道笔直的沟壑……
此刻,就在现境防御阵线的最顶端,那碎裂的天穹之外,燃烧的日轮以恐怖的速度放大,星辰的雏形浮现。
向着无穷边境所汇聚的海洋,向着腐烂之龙和下方漫卷的黑潮……
以最干脆利落,最直白了当的方式。
——砸落!
唤龙笛的探镜前面,少女被那恐怖的气息所震慑,像是惊恐的幼兽一样,下意识的呲牙,感受到了身体在颤栗。
“那是什么?!”她惊声问。
可在她身旁,那睡意昏沉的老人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眼睛,怔怔的看着那耀眼的烈光,浑浊的眼泪渐渐从脸颊上滑落。
下意识的,向着屏幕伸出了手。
就像是,要握紧什么一样。
“瞧啊,安娜,他们都回来了。”
他捧着怀中的花束,明明流着眼泪,可笑容却那么满足,就好像得到了全世界的幸福一样,“欢迎回来,我的朋友。”
好久不见。
大家,还记得我吗?
正在那一瞬,统辖局决策室的屏幕上,【毁灭要素·阿波菲斯】的警告消失无踪,取而代之的,是时隔七十年之后,再度重现的辨识代码。
那是来自地狱最深处的呼唤和执念,由无数牺牲者所铸就的荣耀之舟。
理想国·地狱打击序列所属——
——【天国战舰·鹦鹉螺】!